【内梅内】单翼天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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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篇｝
天堂中有许多的天使，他们拥有洁白的双翼，和纯洁的灵魂。他们是上帝的侍者，也是人类想象中最圣洁的使者。
可人们并不知道，如同人间，并不是每一个孩子生来都是完美的，在疾病或其它基因因素的影响下，有些孩子生来便有着某一种残缺。而天使，也同样。
在天堂有着这样一群天使，他们只有半边翅膀，或左或右，成为了残缺的存在。
内马尔就是这样一位天使，他只有左翼，丰盈而洁白的翅膀，他只有这一边。
他曾向神官哭诉，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只有他生而残缺，难道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可他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上帝要对他这么残忍……
单翼天使，在天堂中总是备受争议的一类。天使们觉得，那是因为他们生来便带着前罪，这是“不洁”的象征，是上帝的责罚。所以，所有的单翼天使都生来自卑，虽然没有人会公然嘲讽他们，但似乎他们的存在也总不被接纳。
而神官告诉内马尔，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但单翼天使并不只有他一个，在那些完美的天使中，其实也曾有单翼天使的出现。但后来，他们找到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从而得以圆满。
神官说，“内，如果你也想要圆满，那就去寻找吧，寻找这世间最难得、也最珍贵之物。”
内马尔怔了怔，“那是什么？”
神官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答案，只有靠你自己去寻找。”
于是，从那日起，内马尔来到了人间，他要去寻找世间最难得和最珍贵的那样东西，他渴望得到圆满，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生出另一边洁白的羽翼。
但神官曾说过，人类并不会看到他，除非那个人类有最纯洁的灵魂和与他之间的某一种机缘。这两种条件缺一不可。
所以，内马尔一直在人间兜兜转转，他从一个国度到了另一个国度，从一座城市走过另一座城市。
而十年的时间里，内马尔几乎走遍了这繁华而喧嚣的人间。他想念天堂的宁静与祥和，他不太喜欢这里。因为，这十年里，他看过了太多的人性，人们看不见他，所以总是无所顾忌的在他面前暴露着人性的本能——自私与贪婪。他觉得人类的情感过于繁复，他们私心太重，欲望太多，执念也太深，人性终究过于复杂，他并不喜欢，也不太习惯。
可内马尔知道，即便如此，他还不能回去。在他生出右翼之前，在他得以圆满以前，他必须继续寻找下去，纵然他不知道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可十年过去了，内马尔始终一无所获，这么多年，甚至能看见他的人都寥寥无几。他渐渐有些失望。他想，或许他永远都不可能圆满，他是不是永远也无法拥有一对完美的羽翼？
神官说过，并不是每一位单翼天使都能圆满，事实上，能圆满的少之又少。起初内马尔满心希冀，他总期待着奇迹会在自己身上降临，可如今内马尔却想，或许那些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圆满的天使中就包括他自己。
这一日，内马尔从某国的A市来到了B市，此刻，他站在某居民区身后的一个公园里，他看着来来往往在自己身边穿梭的人，今天，也仍旧没有一个人能看见自己。
内马尔有些绝望的张了张嘴，片刻后他崩溃的大喊道：“有没有人能看到我啊？无论是谁，能跟我说句话吗？能看我一眼吗……”
可惜，人们无视了他的呐喊，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人们从他身边走过，目不斜视；也从他的身上穿过，如无一物。
内马尔渐渐泪流满面，他抱着头任泪水泉涌。可晶莹的眼泪甚至无法砸上地面，坠落过后便消失了踪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就这样在公园里待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直到公园人群尽散。内马尔也感到十分疲倦，他走到公园角落的一棵树下，他决定今夜就在这里睡上一觉，明天或许该换个地方走走了。
他将自己蜷缩在树后，闭上了双眼。从满心期待到渐感无望的日子里，十年的时间足以耗光他的憧憬，所有支撑着坚持下去的动力，恐怕如今只剩下一抹不甘。
在即将睡着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天使的听觉很敏锐，何况那声音就从树木前方传来。
内马尔本不想理会，可片刻后竟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粗大的树木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树前的景象。这么晚了，竟有人来到这里一个人哭泣，他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内马尔没有动，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
片刻后，哭泣声停了下来，只剩下偶尔吸鼻子的声音。
内马尔有些睡不着了，现在已经很晚了，那人虽很快停止了哭泣，但却一直也没有走。
好奇心驱使下，内马尔站起身，从树后探出了自己的脑袋。
树前果然坐着一个人，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抱着自己的双腿靠坐在树下，仰着头看向夜空。
内马尔想用眉清目秀去形容他，可少年的身影却写满了孤独，让人莫名有些心疼。
“哎！”内马尔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能看到我，或许我还可以陪你聊聊。可惜……”
他话音未落，那少年却警觉的转过头，有些惊慌的睁大了眼，“是谁？谁在说话？”
内马尔猛地一怔，他下意识收回了脑袋躲进树后，心脏猛烈的狂跳——他……他居然听得到自己说话吗？
上一次能看到他的人已经是三年前了……
在内马尔兀自惶恐间，那少年站起了身，声音带着三分怒和七分紧张道：“究竟是谁？我看到你了！”
内马尔愣了愣，赶忙从树后钻了出来。
“你真的看得到我？”内马尔狂喜道。
少年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但随后却冷冷的皱起眉，“你……你是谁？”
“……”内马尔睁大了双眼，他……竟然真的看得到自己……
内马尔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他几步来到少年面前，露着灿烂的笑脸看着他道：“你真的看得到我吗？真的吗？真的吗？”
少年警惕的皱着眉，见状连忙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意思？你就站在我面前，为什么要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不不不……”内马尔摇着头，“我……我只是太高兴了，你……终于有人能看见我了……”
内马尔兴奋的语无伦次，他只知道这一刻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少年却更加防备，这么晚的时间，他该不会遇到了一个疯子吧？万一这个疯子向自己发起攻击，少年想，他大概率是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于是，少年又向后退了两步，趁内马尔不注意，他撒腿就跑。
内马尔眼见着少年落荒而逃，他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你别跑啊？你跑什么啊？我终于遇到一个可以看见我的人啊，你回来！”
听到这几句，少年只恨自己腿短不能一跃十米，这人大半夜的发什么疯？果然精神算不上正常。听听那叫什么话？什么叫”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看见我的人”？别人都看不见他吗？难道他是鬼吗？
少年一边暗自腹诽，一边惊慌逃命。
内马尔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嘴里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可惜他说了什么少年基本没认真听，只绞尽脑汁的想：他应该往哪跑才能甩掉身后那人。
这一分心，少年没留意脚底，他踩到了一块石头，脚下一滑直接连飞带扑摔出去了至少两米。
这一摔砸的胸腔生疼，手肘处可能是磕到了麻筋，瞬间变得麻木不仁，膝盖估计也破了，而最重要的是，衣服千万别有事。
内马尔看到少年摔了这好大的一跤，他不自禁跟着“哎呀”了一声，随后赶忙跑过来蹲在少年身边焦急的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有没有摔到哪里？”
少年听到他这话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他转头气呼呼的看着内马尔道：“你说要不要紧？你要不要也摔一个试试？”
内马尔愣了愣，还能生气，还能气沉丹田的朝他发火，大概应该差不多是没什么事……
“你还能站起来吗？哪里疼啊？”内马尔关心的语气道。
“你就只会在旁边说风凉话吗？这个时候不应该扶我一下吗？”
内马尔看着他，有些为难的道：“我……没办法扶你起来……”
少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从一开始也没有过这个指望，他只是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今天一天，就没遇到一件好事。
少年认命的叹了口气，随后挣扎着翻身坐起，他先是检查了下身上的衣服，发现不幸中的万幸是，衣服脏了，但却没破。
还没等他松口气，内马尔惊呼道：“天呐，你流血了。”
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少年果然看到自己的膝盖摔破了皮，但看那种程度应该不算严重，消消毒擦点药就好。
可内马尔看起来却比少年紧张的多，他慌慌张张的道：“怎么办？你还走得动吗？这附近也没有个人，不然我可以帮你叫人来……不，他们都看不见我，我去了也没用。这可怎么办？我该怎么帮你？”
少年看着内马尔无措而慌乱的神情，那双好看的眼眸中全是担心和焦灼，他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是，这个人虽然可能精神不太正常，可他的确有双漂亮的眼睛。有多漂亮呢？少年想，大概，是他见过最美丽的瞳色。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做这些又是出于什么样目的？但你可以不要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吗？什么叫他们都看不到你？难道只有我能看见你吗？”
内马尔猛点头，“是啊，已经三年没人看得见我了，这三年来你是第一个。”
“……”少年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道：“你是真的莫名其妙，如果你不是在玩什么设定游戏，那你一定觉得耍我很有趣。”
“……”内马尔只恨眼下周围除了少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不然他就可以立刻自证清白。虽然他也希望他是在开玩笑，可惜他说的是实话。
忽然，内马尔灵机一动，他抬手伸向少年，少年却机警的向后躲去。
内马尔顿了顿道：“你别动，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没有说谎。我说过，别人看不见我的。”
少年看着内马尔认真的表情不由一愣，就那一瞬间的失神，内马尔的手已伸到少年的脸旁。
少年一惊刚要本能的躲闪，下一秒，内马尔的手却从少年的左脸颊直直的穿了过去。
内马尔的手垂落下来，一同垂下的还有他的双眸。
“我说过，已经三年没有人看得到我了。而就算你能看到我，我也触碰不到你。”内马尔的声音有些失落。
少年在震惊片刻后几乎一瞬间惊起，他踉跄的站起身后退两步，满眼惊恐道：“你……你真的是鬼……”
内马尔看着他不由也站起了身，他哭笑不得道：“你才是鬼。”
“……”少年不可置信的道：“不是吗？那为什么你能穿过别人的身体？不是鬼的话，你是灵魂吗？”
“……”内马尔无语摊手道：“你的想象力还能再贫乏些吗？”
“……”少年赶忙道：“那你到底是什么？”
内马尔笑了笑，“我是天使，来自天堂的使者。”
少年呆愣的看着内马尔，他们各自沉默了十秒后，少年突然低下头，不由自主的抖动着双肩。
内马尔不知所以的看着他，刚想开口，少年却实在憋不住笑意，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大笑了起来。
边笑边道：“天使？哈哈哈，你是天使啊……”
内马尔愣了愣，看少年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己，内马尔沉着目光道：“你不觉得你不太礼貌吗？我是天使这件事，有那么好笑吗？”
少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闻言赶忙摆摆手，“对不起，我实在没控制住，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哈哈哈……”
“你……”内马尔怒道：“我真的是天使！天使！天使！”
少年抬手擦了下眼泪，“好吧好吧……你是天使，你是。”
内马尔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少年口中的妥协和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搭，内马尔知道他并不相信。
十年来，少年是屈指可数能见到内马尔的人类，算一算，他是第四个人。可他也是第一个有这种反应的。
内马尔气的想转身就走，但又实在有些不舍得，毕竟，错过这位少年，他不知道下一次再有人能看到他又会是何时。
于是，内马尔气的如同当场炸毛的猫，呲着牙，连眼睛都更明亮了几分。
“那个……”少年看到他那样的表情，终于止住了笑，总算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冒犯。
于是少年歉意的道：“对不起，我……但是，既然你说你是天使，那你证明给我看吧。”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内马尔气鼓鼓的道。
“嗯……”少年想了想，“天使都有一对洁白的翅膀，象征使者的圣洁，既然你是天使，我能看看你的翅膀吗？如果我看到它们，那我就相信你。”
“……”内马尔一怔，随后怒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双明亮的双眼在那之后却黯然了下来。
“不一定非要看翅膀吧……”内马尔道。
“那……”少年有些不解内马尔此刻的反应，但也没有过多纠结，只宽容道：“听说天使都有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满足世人的愿望。那么，你能做些什么呢？”
内马尔看着他，“天使在人间是不能使用力量的，在从天堂离开的时候力量就会被一同封印。每年只有固定的一天可以使用一次力量，好以此回到天堂去。”
少年好奇道：“每年只有固定的一天？是哪一天？”
“圣诞节那天。”
少年牵起唇角，“哦，现在离圣诞节还有四个月，所以，我只能等到四个月后才可以得到证实咯？”
内马尔眨了眨眼，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其实就是不相信我就是天使，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话！”
少年见内马尔又炸了毛，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不知道是鬼还是灵魂的男孩一点也不恐怖，反而出奇的可爱。
“要么给我看你的翅膀，要么展示你的力量，否则要我怎么相信呢？”少年有些故意的逗他道。
这样的举动他从未有过，无论是逗他时说出口的话，或是与陌生人这样自然的交流，还是像刚才那样大笑不止……在他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
也许他真的是“天使”吧，纵然不是天堂的使者，却也是降临在自己生命中给他带来过短暂快乐与温暖的那一个天使。少年如是想。
内马尔沉默了片刻，道：“好吧，我给你看我的翅膀。”
少年笑着挑了挑眉，“好啊。”
于是，内马尔眸中闪过淡淡一抹流光，少年一惊，下一瞬，一只洁白而丰盈的左翼在内马尔背后铺展开来。
夜色中，那只硕大的翅膀美的让人心惊，它像自带一种浅浅的光晕，似乎映得周围都熠熠生辉。
少年看呆了去，难道，他真的是来自天堂的使者？可是……为什么他的翅膀只有左边那一只呢？
内马尔只将羽翼展示了一瞬，随即便收了回去，继续隐于背后。
“怎么样？满足了吗？”内马尔撇过头，像带着点埋怨。
“可为什么你只展露一只翅膀呢？”少年不解道。
“你管它是一只还是两只呢，总之你看过了，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
“……”少年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你了。天使。”
“我不叫天使，我有名字的。”他道：“我叫内马尔。”
“好吧，内马尔，我叫里奥，里奥.梅西。”
“里奥，很高兴见到你。”内马尔露出笑容，梅西不由微微一怔。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世人描绘美好的笑容，有人会用“天使般的笑容”来形容，或许，那便是眼下映入自己眼底的这一幕。
他们俩今晚的奇遇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乱七八糟、糟糕无比来形容……但不得不说，内马尔的这一笑，梅西觉得，这大抵便是他今天遇到的最美好的事。
后来，内马尔告诉梅西，他来到人间已有十年，但在这十年中能见到他的人包括梅西在内只有四人。人类要想看到他，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梅西好奇道：“哪两个条件？”
“第一，需要内心纯洁的灵魂；第二，那个人必然与我有着某一种机缘。”
梅西道：“机缘？那是什么？”
内马尔道，“是与我的一种联契，你可以看到我，而我也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在圣诞节那一天吗？”聪明的梅西道。
“是的。在这一天，我的力量可以解封片刻，我可以选择用这个力量回到天堂，也可以用来满足看得到我的人的一个愿望。”
“哦，是这样。”梅西点点头道：“所以，你来到人间就是为了满足世人的愿望？”
“不是。”内马尔诚实道：“我是为了寻找这世间最难得也最珍贵之物。”
“那是什么？”
内马尔看着他，“事实上，我也不清楚，我不清楚它具体是什么？”
“最难得和最珍贵的？好笼统的概念啊。”梅西不由感慨。
“是啊，所以十年来我一直也没能找到头绪。不知道会不会找到，也不知道好运什么时候才能降临。”内马尔口吻中带着些遗憾和失意。
“放心吧，总会找到的。”梅西安慰着他，虽然他认为这样鼓励的话很没有意义，但他目前也并没有更好的方式。
内马尔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对了，你还受着伤呢，而且已经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内马尔道。
“嗯……”梅西闻言垂了垂眸，“是很晚了。”
“我记得你们人类这个年纪还在上学吧？你这么晚不回去，家人不会担心吗？”
梅西沉默了片刻道：“是的，我明天还要去学校。”
“那你快回家吧，我陪你一起去，下次我可以去你家里找你，你家人应该也看不见我。”
“……好吧。”
说罢，梅西带着内马尔朝某个方向走去。
梅西走路的样子看起来很正常，内马尔替他感到庆幸，好在他伤的不是太重。
想到梅西受伤也是因为自己，内马尔还是很内疚的。
直到将梅西送到家门口，内马尔笑着对他说：“晚安，里奥，回去清洗下伤口然后早些睡吧。我明天再来找你，可以吗？”
梅西点了点头，内马尔朝他挥了挥手便转身打算离去，他虽然被封印了力量，但他依旧是天使，所以他可以雨雪不侵，也不畏寒暑。所以，通常情况下他都是随意找个地方睡一觉的，倒不一定非得有遮风挡雨的屋檐和柔软的床。
而就在内马尔转身的那一刻，梅西却一把抓向了他，当然，他扑了个空，梅西的手穿过了内马尔的身体，什么也没抓到。
梅西顿时愣了愣。
而他虽然没能触碰到内马尔，但内马尔却感觉到了，他转过头疑惑道：“怎么了？里奥？”
梅西赶忙摇了摇头，“没，没事。”
“嗯，那我走了。”内马尔再度转身，刚走出两步，身后的梅西却带着几分急切的道：“内马尔……”
“嗯？”内马尔回身看着他。
“你……要去哪里？”梅西顿了顿，“我是说，你去哪里睡觉？”
“随便找个地方就好，我在哪里都可以的。”
梅西道：“那你……你可以住在我这……”
内马尔一怔，梅西又赶忙道：“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真的吗？”内马尔惊喜的看着他，“我可以住在你家吗？”
“可……可以。虽然……”
梅西还没说完，内马尔却立刻道：“哇！太好了，原本我们刚认识我还不好意思开口，那以后我就住在你家里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不吃东西，只要有个角落睡觉就行了。”
“你不吃饭吗？”梅西疑惑的看着他。
“是啊，天使可以不吃东西的。而且，我也触碰不到它们。”内马尔遗憾的笑了笑。
梅西点了点头，“那进来吧。”随后他打开了家门。
内马尔欢欢喜喜的跟着他走了进去，而后轻声道：“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哦，里奥，在家里可不能随意跟我说话。”
“为什么？”
“你家人估计看不到我，你跟我说话他们会奇怪的。”
梅西闻言轻轻笑了笑，“没关系，这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了。”
“……那你家人呢？他们没有跟你住在一起？”
梅西打开了灯，转过头，他看着内马尔，唇边依旧是尚未褪去的浅笑，可他的双眸却有些黯然。
“我没有家人，内马尔。事实上，这里也不是我家，这里是我打零工那家餐厅的老板的房子，因为我没有地方住，所以他允许我暂时住在这里。我很感激他。”
内马尔一怔，他没有家人，也没有地方住……
梅西看着内马尔的表情，他竟还带着点安慰的笑了笑：“我在福利院长大的，我没有见过我的家人。两个月前我十八岁了，到了必须离开那里的年纪。”
他说的很轻，声音听起来也很平静，可内马尔却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哪怕让这一刻的梅西不会像看起来的那般孤独，哪怕给他一点温暖。
可是，他抱不到他。
“里奥……”
梅西转过头，翻过了这个话题。
“我得去换件衣服，还得处理下伤口。内马尔……”
他尚未说完，内马尔走过去道：“叫我内就好。”
“嗯，内，你先去休息，我带你去房间。”
内马尔却道：“我可以跟你睡一间吗？”
梅西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用了三年才遇到你，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梅西沉默的看着他，须臾点了点头，“好吧。”
梅西将内马尔带到了他的卧室，随后脱下了上衣，这件衣服摔那一跤，虽然衣服没破，但真是脏了大片。
而内马尔是位男天使，所以他也没有避讳。
可就在梅西脱去上衣的时候，内马尔却皱眉道：“里奥，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眼前的梅西，左肋下有很重的淤青，背部也有一块。可是，梅西是扑倒在地的，就算左肋勉强说的过去，那背部呢，总不会摔出内伤后从后背表露出来了吧？
梅西沉默的摇了摇头，赶忙穿上了干净的衣服，这才道：“我没事。”
内马尔忽然想到，在他尚未与之说话之前，梅西一个人在哭。所以，他一定发生过什么。
可是，如果当事人不想提及，一味的逼迫只会令他更加难堪。于是，内马尔没再追问，只是目光追随着梅西走出卧室去了洗手间。
但是，他依旧想知道梅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梅西回来的时候已经清洗了伤口，他找出药箱给自己简单上了些药，贴了一枚创可贴，就若无其事的对内马尔道：“你要跟我一起睡在地上吗？内。”
内马尔一怔，这才回神。
“地上？”他看了看旁边铺叠整齐的大床，疑惑道：“你为什么不睡到床上去？”
梅西道：“这里是老板借给我住的，我怕把床弄脏了，我一直都睡在地板上。”
“……”内马尔只感到心脏突兀的有些钝痛，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心疼的孩子……
于是，内马尔和他一起睡在了地板上，但他不用盖被子，也盖不上。
关灯之后，内马尔轻轻道：“晚安，里奥。”
“……晚安，内。”
黑暗中，梅西浅浅的笑了，十八年，第一次有人在他耳边给了独属于他的一句“晚安”。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梅西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像一直只能仰望橱窗糖罐的孩子，终于获得了他此生第一颗糖果。
趁着这一点温暖尚未褪却，睡吧，里奥，让这份温暖得以在梦中延长。梅西这样对自己说。
梅西背对着内马尔渐渐入眠，而内马尔却没有睡着。他忽然伸出手，纵然触碰不到，但他还是虚虚的隔空做出了抚摸梅西后脑的举动。
翌日，内马尔先醒来，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卧室，他能随意穿过任何物体，却什么都无法触碰。百无聊赖之际，他坐在了地上，看着梅西的睡颜。
清秀白皙的面容下，少年的神情无论醒着还是睡着都显得那么安静。内马尔想到梅西身上的伤，他有些遗憾，如果自己的力量没有被封印，那他就可以轻松的治愈梅西的伤痛。
而从昨晚梅西身上的伤情看，内马尔不得不怀疑那是被人打伤的。他跟人打架了吗？为什么呢？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可是，少年睡着的模样有些可爱，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面颊上投下了浅浅一层阴影，真是清秀而又安静的一张面庞。内马尔真想捏捏他的脸颊。
此时，梅西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中尚有些惺忪的迷蒙，待看到面前内马尔那张带着笑容的脸后，梅西瞬间清醒了过来。
“……内？”这不得不说有点怪吓人的，一大早这位天使就用这样的眼神近距离看着自己……
“早安，里奥。”内马尔道。
梅西眨了眨眼，随后牵起唇角，“早安，内。”
这天，内马尔陪着梅西一起去上了学，他发现，班里有几个学生对梅西很是“照顾”，他们称呼梅西为“野小子”，对他呼来喝去，甚至有时还会上手。可梅西却只是沉默，他并不反抗。
内马尔在一旁大叫大闹，气的连挥数拳可却都从对方身上穿过，他无法对任何人造成任何伤害。
他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直到班里有一个男生将梅西堵在了厕所，他拽着梅西的头发嚣张的道：“嘿，野小子，今天带钱来了吗？”
梅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没有钱。”
“骗谁？狗娘养的，你打工的薪水可是日结的，别想骗我。”
“那是我的生活费，给了你，我会饿死。”
男生笑道：“怎么会呢？你还可以去乞讨，也可以去街上垃圾桶里找找食物。小子，如果你不想继续挨揍，你最好照我说的做，否则，那些钱甚至不够你的医药费。”
内马尔此刻就在梅西身边，他已经气的要吐血了，原来梅西身上的瘀伤就是这个人打的……
“里奥，别怕他，揍回去，朝他的鼻子，挥出你的拳头！”内马尔怒道。
可梅西不为所动，他沉默着，不妥协，却也不肯出手。
梅西的个子比较小，如果真动了手，吃亏的估计也不会是对方。可内马尔一个旁观者却已经要气的七窍生烟了，只觉得若他是梅西，即便打不过也绝不会让对方好过。
太欺负人了。
那天，梅西始终没有妥协，最终以挨了两拳一脚后倒地收场。
离开学校之后，内马尔看着唇角溢着血的梅西，他愤怒道：“里奥，你为什么不还手？就算可能打不过他，可你……”
不等他说完，梅西沉冷道：“我不能惹事，内，我不能……”
内马尔一怔，是啊，他是个没有人依靠也没有人能帮他收场的孩子。比起挨打的结果，他更怕的是反抗的后果。
他没有钱、没有家人，甚至现在收容他的那片屋檐都来自于他人的同情与施舍。
这个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可却没有一片角落属于他，也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哪怕有片刻的依赖。
他只有他自己，他能仰赖的不过是夜里一遍遍默念要坚强活下去的自己。
内马尔哭了，他只是很心疼，而让他更难过的是，他竟没有办法为他做任何事。
梅西看着他，“内，你……哭了。”
“里奥，我一定会帮你的。”内马尔揉着眼睛道。
梅西笑了笑，“你已经帮我了。”
“什么？帮你哭吗？”
“嗯，不止。”梅西道：“你不仅帮我哭出来了，你还帮我骂了他，你还揍了他。”
“……什么啊，他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不然我真的要帮你教训他。虽然上帝告诫我们不能使用暴力，但那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我宁愿揍完他向上帝忏悔，也要打的他跪地求饶。”
梅西这一刻竟奇迹般释然，或许他不能展露的怒意内马尔替他表达了；他压抑在心中不肯示人的脆弱，内马尔用自己的眼泪替他做了宣泄。
所以，伤似乎就没有那么疼了……
梅西不由笑道：“哇，原来天使打架也可以那么厉害。”
内马尔擦了擦眼泪，“我才不打架，我们天使从来不打架，会被上帝责罚的。”
随后，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又去了梅西打工的餐馆。
平日里梅西的主要活动范围就是家、学校、餐馆。他没有朋友，他总是安静的独来独往。
慢慢的，从梅西一点一点向内马尔敞开心扉后，他也会说一些自己的事。
比如，在福利院中，他也是不受关照的孩子，他沉默内向，容易受到欺负，但很少有人替他说话。
梅西的体格从小就比同龄孩子要矮小一些，也瘦弱一些，再加上他内向的性格，这也导致每次有打算领养孩子的夫妇都会将他排除在外。
在学校也是这样，他总是过于安静，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时常受到霸凌，有时严重了，老师也只是会做面上的调和，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解决过任何问题。
他似乎从未被人善待，也没有得到过应有温暖。唯一待他好的人就属餐馆的老板。
那位老板的父母过世后，他便将这套房子暂借给梅西住，不要他任何的费用，还正常给他日结的薪水。对此，梅西无比的感激，所以，他总是工作最认真的那一个。
梅西说，他的愿望是工作后可以早一点买一所房子，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后来，他们朝夕相伴了四个月，在这四个月里，是梅西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似乎拥有了一个快乐源泉，内马尔总有办法让梅西笑起来。
内马尔会关心他、在意他、陪伴他，即便他们依然无法相互触碰，可在夜里，在内马尔入睡以后，梅西会不自禁的靠向这一方，然后将手轻轻的搭在内马尔身上。纵然他一次次落空，手总是会穿过内马尔的身体落到地上，可梅西却已习惯了这个姿势，好像这样便如同拥抱了他的天使。
当所有的快乐与温暖都来自一人时，少年的心便彻底靠向了这个人。他想，如果天使能陪他一辈子就好了。就算他们拥抱不了对方，可他依旧能看到内马尔眼底自己的身影。
在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幸福而满足的笑着。尽管生活中的困苦并没有因此而变少，可那仿佛却已是最好的模样。
其实，这段时间内马尔一直很纠结，从他察觉到后来的每一个夜晚，在自己假装入睡后，梅西总会向他靠过来，他的手会小心翼翼却又明目张胆的穿过自己的身体搭在内马尔这边的床地上。
而梅西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以后，内马尔总会起身轻轻吻向他的额头。
十年中，在内马尔遇到的这四个人里，每一个都在困苦中艰难的前行，内马尔会同情他们也会心疼他们，可是梅西却是最让他心疼的一个。
那种感觉很特别，梅西是唯一一个让内马尔想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人。
前三个人，内马尔在最后总会给予慷慨的帮助，他希望他们可以借助自己的力量获得幸福。可对于梅西，他却矛盾了起来。
他想让他幸福，可他又不想离开他的身旁。
转眼就快到圣诞节了。学校也即将放假。可就在放假前一天，那个总霸凌梅西的男生又找上了梅西的麻烦。
这天，那个男生将梅西逼到了三楼的阳台上，因为一次小考，他让成绩优秀的梅西帮他作弊，但梅西却拒绝了。
而考完试之后，那男生就拎着梅西的领子将他带到了阳台，他将梅西推在露天阳台的栏杆上，揍了两拳仍不解气，随后男生以威胁的姿势将梅西大半个身子压向空中。
男生本也只为吓唬和解气，可在他不慎手滑之际，双脚悬空而失去平衡的梅西就这么掉了下去。
内马尔一直在旁边撕扯着男生，纵然无济于事，可他还是试图将梅西拉回来。然而，他却眼睁睁看着梅西就这么摔下了三楼。
那一刻，内马尔反应神速，在梅西刚下坠时，内马尔就纵身一跃，洁白的羽翼张开，他落在梅西之下企图用自己护住梅西，可遗憾的是，他触碰不到他……
“里奥！里奥！”内马尔焦灼的喊着他的名字，可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阻止梅西的下坠。
显然，梅西在掉下楼的那一刻他也有一瞬的惶恐与蒙怔，可在看到内马尔展开一边翅膀急切的想救自己的时候，梅西却只来得及浅浅一笑。
他想说，内，你的翅膀真的好美，可为什么你总是只张开一半？
可他来不及开口，三楼的距离便让他很快的摔落在地。
内马尔也一同摔下，可他不会因此而受伤，但梅西却会。
此时的梅西趴在地上陷入了昏迷，额头不断有血流出，他的左手臂也维持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里奥！里奥！”内马尔疯了般大喊着，他想将梅西抱进怀中，可他根本碰不到他……
最终老师赶来叫了救护车这才把梅西送去了医院。
手术室的灯亮了许久，内马尔始终陪在昏迷的梅西身边，他虚握着梅西的另一只手，泪流满面的看主刀医生给梅西的左手手术。
梅西额头的伤不算重，好在其它部位也没什么大碍，最重的伤就是骨折的左手臂。
待到手术结束，梅西被推到普通病房之后，内马尔就坐在他身边，看着尚未醒来的梅西，他轻声道：“里奥……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快些醒来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说着，内马尔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
他心疼梅西，他不舍梅西，可他已作出了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梅西终于醒过来了。他看着身旁哭的不能自已的内马尔，他虚弱的道：“内……别哭，我没事……”
内马尔见他醒来，知道自己无法触碰到他，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将梅西虚虚的圈了起来。
他就这样“抱着”梅西，颤抖着道：“里奥……你还好吗……”
“别担心，内。我很好。”
“哪好？”内马尔哽咽道：“你都变成这样了，我真想杀了那个混蛋！”
梅西笑了笑，“天使是不能说这种话的，内。这一次，他会受到惩罚，你不需要为了他向上帝忏悔。”
说了几句话，梅西又睡了过去，也许麻药的劲尚未缓过来，也许头上的伤让他感到昏沉，后来再醒来时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内马尔就在他身边始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醒来，内马尔就陪他说话，他昏睡，内马尔就这样守着他。就这样持续到了天亮，梅西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当看到内马尔红肿的双眼时，梅西心疼的想要抚摸他的脸颊。
内马尔已经不哭了，他微笑看着梅西，每一个眼神都柔软的让梅西沉溺。
今天是圣诞节。
内马尔就在病房中陪了梅西一整天，他给梅西讲自己的故事。
他展开半边羽翼，他告诉梅西，在天使中他是残缺的存在，因为他只有一只翅膀。
他说，其实他懂梅西这么多年的孤独，因为他也一样。
他对梅西说，其实他来到人间是为了能寻求让自己圆满的珍贵之物，神官告诉他只有这样他才能生出另一只翅膀。
他又说，今天是圣诞节，他给梅西准备了礼物。
梅西静静的听着，在听到他说自己是单翼天使之时，梅西皱着眉红了眼眶。
原来他的天使在那些灿烂的笑容下却有着这样令人心痛的遗憾。
而他又能为他的天使做些什么呢？那世间最难得又珍贵之物，究竟是什么呢？
后来说到圣诞礼物，梅西疑惑道：“礼物？你触碰不到物体，是怎么准备礼物的呢？”
“你忘啦？里奥，我说过，每年的圣诞节，我的力量都可以使用一次。”内马尔牵起唇角，“所以，向我许愿吧，里奥。”
梅西笑了笑，“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当然，只要在可行范围内，你可以许任意一个愿望，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所以，无论是什么，我都必将实现它。”
梅西笑着，目光温润道：“可我还没想好。”
“没关系，在午夜十二点之前你可以慢慢想。”
下午的时候校方和那个男生的父母来到了医院，警察也来了，做了一些问话和调查。梅西一一如实回答，那位男生暂且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关押。
警察走后，校方和男生的父母都希望梅西可以网开一面，显然，男生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可他们却都不希望将事情闹大。
但梅西拒绝了，他不值得自己原谅，他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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